世界之美,离不开和谐的顺序。
江河居下,高山在上,方显山河壮丽;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前后相续,冷暖更替,这才叫四季分明。
如果打乱顺序,乾坤倒转,就会运行失常,毫无美感可言。
语句表达,有没有顺序上的讲究呢?
有。
举个例子,“虚心”这个词,如果倒过来说,“心虚”,意思完全变了,人家说“你做贼心虚”,哈哈,是何感受?
一个词,有自己独特的组合顺序,不可随意更改。
又如“指点指点”,顺序稍加改变,就成了“指指点点”。
指点指点,是指对对他人的行为、想法提出建议,表达的是对他人的关心或帮助。
“指指点点”,则是指对他人指手画脚,“请你不要随便对人指指点点”,意思完全成贬义。
既然如此,我们该如何注意语序,调整语序,才能提升文笔呢?
01重要成分,放在句子前面
一个句子,就是一种意思的线性展开。时间上有先有后。通常来说,先出现的,重要;后出现的,次要。
徐志摩《再别康桥》有这样两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也许你一眼就看出来了,第一句“轻轻的我走了”,很多时候会被写成“我轻轻的走了”。
这有什么区别呢?
“轻轻的我走了”强调是“我”走的状态,什么状态?“轻轻的”,而不是敲锣打鼓的。
“我轻轻的走了。”强调的是“我”走了,而不是“你”或者“他”走了。
另外,如果跟下一句“正如我轻轻的来”结合起来看,如果写成下面这样:
我轻轻的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一看便知,上下句子写法一模一样,显得比较呆板,不够灵活,也就失去了参差错落的美感。
类似的句子,如老舍小说《四世同堂》有这样一句:
七七抗战那一年,祁老太爷已经七十五岁。对家务,他早已不再操心。
如果写成“他对家务早已不再操心。”相比原文,就不能突出祁老爷年过七十,已然放下各种家务担子、享清闲的状态。
把重要成分放句子前面,需要注意以下两点:
(1)打破原有的表达习惯
表达,无论是口头还是书面,都有舒适区。
多数人,总是习惯于“谁在哪里/什么时候干什么”这样的顺序。
要提升文笔,学会改变语序,写作时就要提醒自己打破原有的写法。
比如:
十七八条竹排缓缓地流过眼前这条宽阔的江。
如果想强调竹排流过时的状态,应该改变语序,这样写:
缓缓地,十七八条竹排流过眼前这条宽阔的江。
(2)根据表达重点,将句子成分提前
提笔写作,写到关键句、重点句,甚至一般句子,都应该下意识地问问自己:“我表达的重点是什么?我要把什么传达给读者?”
句子成分提前,不是为了卖弄这一技巧,而是为了更好地表情达意。
比如,你在脑海里要描述“心爱的小猫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走丢了。”也许你有两种不同的重点意思想要表达。
第一种: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心爱的小猫走丢了。
很显然,你把“风雨交加的夜晚”提前,想要重点传达的是“在什么样的时候”或者“什么样的情形之下”小猫走丢了。
如果是人物对话的语境,你正试图将对方带入你所描述的时空中去。
第二种:
走丢了,心爱的小猫,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与上一种不同,你要传达的重点是“走丢了”这个意思。
如果是与好友面对面倾诉,你想吐露“走丢”带给你的“失去”的痛楚。
语序改变,除了将重点部分提前,还有其他形式变化呢?
有。请看第二部分。
02表示状态的成分后置
什么意思?在古汉语中,表示状态的成分(尤其是状语)放在句子后半部分,是常有的事。
比如,大家都很熟悉的荀子《劝学》中的一句: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原义指青从蓝草中提炼出来,但颜色比蓝更深。
常用来形容学生从老师那里学习,却比老师更优秀。
其中“取之于蓝”按照现代汉语的语序,应该是“于蓝取之”,也就是从兰草中提取(青)。
好,按照现代汉语的表达习惯,有没有把表示状态的内容放到句子后边的情况呢?当然也有。
比如:
猛然之间,小狗会正好咬住那条狗的后腿处,紧紧地咬住。
——节选自马克吐温《短篇小说卡拉韦拉斯县驰名的跳蛙》
如果按照正常语序,该怎么写呢?
猛然之间,小狗会正好紧紧地咬住那条狗的后腿处。
有什么区别?
你是不是觉得,正常语序的写法,句子反而更简练呢?的确是这样。
不过,“紧紧地咬住”表示小狗咬住“那条狗”时的状态,给了读者想象的空间。
你可以想象成“两排锋利的牙齿”或者“侧着脑袋,俯下身子,咬住后腿不放”的样子。
看起来,“紧紧地咬住”这一表示状态的成分放在句子后边,似乎重复了(句子前面已经有“咬住”),但其实,这样的重复却能把作者想表达的意思传达得清晰明确。
假如你描写一个醉汉说自己没有喝醉酒,你会怎么写呢?
如果写成这样:
酒气熏天的男子,打着饱嗝,摇摇晃晃地指着警察说:“我没有……我没有喝醉……”
可以吗?
当然可以,但会不会觉得依然不够给力?
怎么办?来,改一改语序,把表示状态的内容放到句子后边:
酒气熏天的男子,指着警察说:“我没有……我没有喝醉……”,打着饱嗝,摇摇晃晃地说。
是不是马上不一样呢?读者脑海里酒鬼东倒西歪满嘴胡言乱语的形象立刻更清晰了。
除了以上两种常用的语序变化,还有一种比较新鲜的写法。
来,看第三部分。
03特殊语序变化
什么叫特殊语序变化呢?我把对某个语词的顺序进行变换,从而别出新意的修辞,称为特殊语序变化。
先看第一个例子:
先生教死书,死教书,教书死;学生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
——选自陶行知联语
句子中的词语很少,先生、学生、教书、读书,四个。为什么能组合成充满调侃趣味的句子呢?
靠的就是词语顺序的变化和重新组合。
教死书,死教书,教书死,活脱脱道出了教书匠的迂腐与死板;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则描绘了深受其害的学生形象。
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再看第二个例子:
好几个拿了介绍信来见的人,履历上写在外国“讲学”多次。高松年自己在欧洲一个小国里读过书,知道往往自以为讲学,听众以为他在学讲——讲不来外国话借此学学。
——节选自钱钟书《围城》
读完,让人忍俊不禁。
作者巧妙地改变“讲学”这个词的语序,变成“学讲”,意思是说一些徒有虚名的所谓留学者自以为在给别人讲学,实际上是借此机会学习讲外国话。
这就幽默地讽刺了高松年眼中自欺欺人者的可笑行径。
这类语序变化,可遇不可求。
它需要作者对语言文字和所写内容都有较高敏感度,否则很可能弄巧成拙。只有恰好如此,才能恰如其分,产生奇妙的效果。
比如,我们嘲笑一位牙科医生助理,或许可以这样写:
你是牙助吗?就你那水平,我看是助(蛀)牙还差不多。
把“牙助”倒过来,变成“助牙”,谐音“蛀牙”,产生幽默讽刺的效果。
总之,语序变化,要根据写作时表达需要,用心思忖,细心调整,精心布置,方能使语句呈现出多姿多彩、五光十色的美态。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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