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上的父亲

     寒露一过，又到了农忙秋种时节。

    我抽空回了趟老家。父母正埋头躬身在那片黝黑的沃土上犁耕田地。父亲的犁烨飞过之处欢腾雀跃起片片乌油闪亮的土块。父母见我回来就停下手中的活计。我递给父亲一支烟，他不要，只默默拽出那支我儿时在家就一直抽的老烟杆。母亲见我有说不完的话。老人问起妻儿的事来左一，句右一句穷追不舍。现在的母亲就像我儿时喋喋不休纠缠她一样纠缠我间个不休。父亲停了半天，就一句话，好好把自己的事做好，家里不用你操心。

    日暮归家。父亲扛着犁耙，我和母亲收拾农具跟在后面沿着小河湾回村。一路上，母亲踉我说了许多村子上的事。我边走边听，时不时还陪着母亲把话题延伸。母亲忽又说，对了，前门你坤生大伯刚去世没有几天，这不，荃地就在那。顺着母亲的手指我看见河堰坡上的那块空地上又新堆起了一座坟墓。记忆中的坤生大伯特别要强能干，力气还大。他曾和生产队的那头凶猛的大黄健摔过跤，连大黄健都敌他不过。坤生大伯还特别喜欢逗我们这些孩童，有几次他曾给我们几个小伙伴扎过鸟笼子，帮我喂养过好几次小鸟雀。逝者如厮，村子上又失去了一位老人。

    晚饭后，我陪父母在灯下拉家常。母亲不由得说起父亲的腿脚越来越不如从前了，母亲还说硬是年轻那会劳累落下的病根，如今一到阴雨天就酸痛。于是我就说，爹，眼瞅着岁数不饶人，家里这几亩田地你跟妈实在忙不完就甭种了。父亲听了嘴角微微动着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默坐着抽烟。我能从父亲那衰老的眼神里瞧见一丝不悦和怅然。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得动身返校。临行前我又对母亲说起家中田地实在种不完就留给家中二叔他们去种。可是两天没过，母亲就打来电话说，你爹生气了，说你刚离开土地就忘了本。你爹还像是赌气似的说什么时候不能动弹了才不种那土地。挂了电话我想了许久。如今我已渐渐能理解了父亲，我不由得为自己那晚回家劝父亲放弃土地而自责。我们这些离开土地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体味不到像父亲那一辈人跟黄土地之间的深情的。其实愿意像父亲那样用一生守候土地的人又何尝少呢。

    他们用生命作为代价，默默地守望着那片故乡的黄土地，就像深深植根在那一片土地上的一棵棵有着苍老年轮的树。